Pandemonium

Shada de da dum

斗牛犬/02.Come i leoni

《斗牛犬》

02.Come i leon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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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队pa

01.Roma dicevo sempre troppo caos

03.Via via

布茶,茸米,橘草莓,本篇茸米

02标题来自Povia的I bambini fanno ooh

引用的歌:L'Isola(Simone Cristicchi)。引用的书:《人间天堂》(菲茨杰拉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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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事情发生得过于突然,他俩在那一刻面面相觑,说不出话。但丁广场人来人往,鸽子在阳光下一哄而散,又很快就被面包屑吸引回来,嘀嘀咕咕着挤在雕像旁,还有一些不怕人似地挤到了他们脚边。那时乔鲁诺还是个街头歌手,每周的周末都会在和平书店旁弹着尤克里里唱着歌,他背后的灰墙上被人涂上了“路易吉”五个大写字母,后头还加着一颗爱心,不知是对他人还是自己的告白。他偶尔坐在地上,但大多时候都是站着,垂着视线,既不在看他的琴,也不在看他的脚,而是出神地瞧着别人看不到的什么东西,引得人忍不住驻足观望,想着,他在看什么?他们也想看看它。但是人们停下来的多数理由还是:他的声音。就连那时候布加拉提会停下脚步,也是因为他的那声音。他的声音本身就是一种无与伦比的乐器了,更甚:它是自然的乐器。

  但丁43号的咖啡馆老板对此乐意之至,他甚至还和一旁药店的古板老头子说:“您就让他在这儿唱吧,这么个孩子也不容易,您说是吧?再说他唱歌是吵不到人的。”老头子总是摇着头说,这儿不是什么街头艺人表演的地方,却也老爱竖着耳朵听得入神。不过咖啡馆老板心里想的是,那些忍不住停下来听乔鲁诺唱歌的人有很大几率到他的餐厅里坐下。找一个摆在广场上的位置,越靠近41号的桌子越好,在遮阳棚下指着菜单说,我要这个,还有那个,然后一坐就是一下午,正餐外的咖啡点了一杯又一杯,到了晚上则是葡萄酒和鸡尾酒,来回于那男孩的尤克里里琴包和桌子间,在咖啡因和酒精中为他神魂颠倒。来自美国的游客把自己当作了星探,出手总会很大方。

  人们在交谈时小声地说:你觉得他是个职业歌手吗?我看他还在广场的另一头变魔术。

  有人甚至还向老板打听他的来历,然而得来的只是一句“我可不能多说”。在他加入热情后,有一次米斯达问他,“你要去庞贝玩玩吗?”,他说,“我还以为你对那种旅游景点没兴趣”。米斯达听了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说:“但是那边好像很给人灵感耶。”

  然后他又说:“我就是想拉你一起去而已。”

  他们在庞贝城山脚下喝柠檬汁,乔鲁诺要了杯加橙汁的,米斯达则叫他们弄成柠檬汁鸡尾酒。比他们的手还大的柠檬被小摊里的男人拿去榨汁,再出现时就是两杯果汁了。他俩捧着杯子进了古城,时不时把自己的那一杯塞给对方,再把另一杯拿过来,尝尝不同的味道,或者直接把吸管凑到另一人嘴边。米斯达边走边说,“你别喝太多这个啊,我的可是加了酒的——不对,说到底你能喝酒吗?”,而乔鲁诺便说,他只会喝一点儿的,让米斯达放心了下来。他俩在大太阳下散步,还好那时候是冬天,金灿灿的阳光没了夏日的烫手温度,变得温柔多了,那天甚至还比平日要更温暖些许,十一月的太阳把天空照得澄蓝。他们穿上了冬天的衣服,米斯达裹着件机车夹克,乔鲁诺挑了件深色的风衣外套,再把围巾绕几圈,像个小大人。即使是夹着尘土的风也不会打扰他们了。

  一深一浅两个人巡视着他们的庞贝古城,他俩既像是朋友,又像是兄弟,但看他们那勾肩搭背,时而牵着手的样子,却又不似那么一回事。先前在小摊铺那儿时,米斯达执意要往自己的那杯里头加上冰块,这下子却觉得有些冻手。但他还是拿着杯子,时而抓着已经喝完空出来的上半部分,时而又像寻求刺激一样握住那冰凉凉的部分。火车哐当哐当地把他俩载到了这个古城里,他们买了门票,却看了几眼便忘了最初的目的。最初他们是来做什么的?米斯达后来想了半天也只能说:他只是想和乔鲁诺约会而已。他承认得那么爽快,让听者——就是乔鲁诺·乔巴拿本人——憋不住地红了耳朵。男孩还只是男孩。他们在残缺的城里晃来晃去,混在慕名而来的外国游客中,假装成不会说话的外国人,又突然地钻进某个空荡荡的小房间里。乔鲁诺按着他躲进屋角,外头经过的人只有往那失去了边角形状的窗户外里头努力寻找,才能在一片昏暗中瞧见他们俩:较矮的男孩长着张会被古希腊雕塑家深深爱上的脸,高个子的青年则和厄洛斯没有什么不同。他们低声说着些秘密的话,而后乔鲁诺便会捧着米斯达的脸,就像他们随时都准备好被火山灰埋进永恒中一样吻他。

  他们总会像两个幼儿园的小孩一样咯咯笑起来。塑料杯里的冰块被他们掌心的温度融化,米斯达见了便哀声叹气道,早知道就赶快喝完了。站在一面破了个角的黑灰砖墙前,他冲乔鲁诺念着菲茨杰拉德的一段话:

  “你知道,我们那现在所感受到的尽是壮丽的青春,两百年来在这里轰轰烈烈、恣意欢乐的青春,”他想了一会儿,“我不记得是哪本书里的了,而且这儿的历史是……噢,总之是两千多年来的青春。”

  作为交换,乔鲁诺在古城中唱西蒙的歌,米斯达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自己的大腿给他打节奏。曾有我想要的一切,有我能想象到的一切,他把这段唱得很有感情,恰好停在将要用力过猛的边缘。一首结束,他喝了一大口柠檬汁,又酸又甜的味道在他舌头上乱跑,而米斯达拖着尾音抱怨了起来,“真可惜没带上你的尤克里里。”而后金发男孩就唱起了他自己的歌,尽管那只作了三分之二。他们到城区里的餐馆吃晚餐,他在路灯下给米斯达唱他的理想的每一片树叶的每一条叶脉,从橱窗里透出来的亮光照着他的侧脸,那些灯会亮上一整夜。他们在吃番茄海鲜面时边嚼面条边写新的歌,写的是公元前四世纪留下的熠熠生辉的某些东西,他们回去后,新歌新鲜出炉,米斯达为他配上了火山喷发般的鼓点,布加拉提看他在尤克里里的伴奏下唱着庞贝,但绝不是保罗·安德森的那种,甚至胜过罗伯特·哈里斯,独属于少年人的嗓音透亮极了,直直地击中每一个听众。他是庞贝和维苏威,朱庇特和阿波罗。米斯达坐在他对面,把贻贝的肉从黑壳上剃下来吃,刀叉灵活地在贝壳上划来划去,把番茄酱抹在贻贝肉上。他歪着头瞅那写着端端正正的十五岁少年的字的歌词本,说:

  “说你就是个骗子的家伙肯定都只看过你的魔术,不过我觉得那也真的特精彩。”

  他们那时候才算是刚认识一周呢。

  关于那些在街头艺人和一些店主口中传来传去的事情,乔鲁诺本人倒也不在意,因为他们说的也算是真话。在但丁广场唱歌的那段时间,他甚至还拿出了更温和,以至于让咖啡馆老板无法摇头的态度,从但丁43号拿到了免费的饮料供应。米斯达见他时,他正在休息,数着尤克里里包里的纸币和硬币,拿着瓶43号老板送的冰可乐,琢磨今天该去额外玩点儿魔术把戏还是就此收场。他蹲下来正准备拿起琴袋、收起钱时,米斯达走出了和平书店,胳膊下夹着两本杂志,左手食指和中指勾着个装了几本爱情小说的塑料袋,正在左右张望。一往左拐,他就看到了乔鲁诺。

  “噢,”他喊了起来,“是你这家伙!”

  乔鲁诺抬起头,拿坡里的五月阳光凝聚成他的金发。

  疯子万岁,因为他们知道了什么是爱。还在书店里时,米斯达就听到外头有谁在唱歌,那声音令人只想探出头去瞧个仔细,因此他匆匆把零钱丢给收银员便跑了出来。在药店旁的墙上有这样一个涂鸦:G+M,后头涂了一颗爱心。或许是乔治娅和马可,或许是乔万尼和马提亚,或许是杰娜和马达莱娜,或许是加维诺和马力诺……或许谁也不是,或许是任何人。不过米斯达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瞧见的就是乔鲁诺,就只有乔鲁诺·乔巴拿,出于某种原因,其它事物皆不存在。但乔鲁诺看到了它。他后来在一支歌里写道:象征着我们道路的涂鸦……米斯达听他唱着那支歌,使劲点了点头,说,“这绝对是你最好的一首了,再不济也是第二。我给你打包票,说的肯定准!不过你是从哪儿得来的灵感啊?我也想去看看。”

  乔鲁诺没有说出来,只是拉着比他大了两岁的青年又到了但丁广场。他们的手抓在一起,从地铁口跑上来,路过但丁,穿过游客,穿过鸽群,吓了来往行人一跳,以为这两个小鬼正被警察围捕,想象出了一场完美的刑侦片,里面包含了所有当时拿坡里人知道或想象出的黑帮故事。

  但乔鲁诺只是想给米斯达看那个涂鸦而已。还好,它还在那儿,就和拿坡里的大多数涂鸦一样,让人觉得它们会存在一辈子。于是他指着药店旁那堪称神启的涂鸦,轻声说:“你看,米斯达。”

  他俩肩并肩地站在那儿。米斯达喘够了气,开始摸着下巴盯着那涂鸦,他变着角度看了一会儿,随即心领神会地咧嘴笑了出声。他拍了拍乔鲁诺的肩膀,然后把整个身子都压了上去,他嘿嘿笑时的呼吸碰在乔鲁诺的脸上,他的身体就是水和火焰,理所当然地同乔鲁诺紧紧挨着。那毛线帽子蹭到了金发男孩的耳朵,他用一边手搂着乔鲁诺,一边轻轻摇晃他。

  “我是不是就在这里控诉你偷了我的钱包来着?”他问。

  “是的,”乔鲁诺回答,“我从没有骗过你。”那时候乔鲁诺确实没有说谎,当米斯达在但丁广场41号的空地上抓着乔鲁诺的胳膊,挺直了腰板,质问他是不是前天在广场另一边变魔术时拿走了自己的钱包时,金发男孩看着这个戴着顶毛线帽的青年,点了点头,说,“是我偷的,”吓得米斯达一时说不出话来,以为乔鲁诺是个狠角色,要不就是抽了什么。他确实是个狠角色,但这是后话了。他俩那时候直直地站着,眼对眼,脸靠得可近了。米斯达会愣住,是因为乔鲁诺承认得太干脆,这也太不一般了。乔鲁诺呢?他伶牙利嘴,巧舌如簧,能把高中的老师说得相信他提出的任何一个新理论,哪怕他说太阳是绕月亮转的。

  他说不出话的原因只有一个:

  盖多·米斯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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