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ndemonium

时间漩涡

　　实际上这片土地在他们到来前就已经成型了。把一块骨牌插在一列牌的中间，得出来的效果与这相同。人们准备去耕耘土地埋下树种和麦子时，它们其实已经都在土堆里了，人们却没发现。土堆也早已经准备就绪，同时树果和大麦早就结在那儿了，同时它们都已被收割好，同时它们还只是装在麻袋里的种子。没有人意识到这点，直到老好人盖治·古德曼有一天突然爬上了广场上的那座石雕，宣布自己发现了时间的存在时，人们才或多或少地看见：时间在倒退。

　　要说倒退也不正确。它在跳跃。即使在古德曼说了这回事后，他们之中也只有一部分人能看见时间。老好人盖治·古德曼是这么说的：

　　“你们是不是觉得已经听过我说这些话了？因为我已经说过了。但是我还没有说过。这就是谜题，同时也是答案。你们快注意过来：在我头顶上跳动的那个东西！快看！我抓住了时间的脚后跟！”

　　他举着手在空中摇晃，像个疯子。人们就是从那一刻起也跟着全都疯了。看得到时间的人从此一蹶不振，再也无法理解存在的意义，因为他们在这一秒里同时活着、死去、未出生，而他们所做的事情同时正在进行、已经做完、尚未开始。他们跪在古德曼的脚边，吻他的手，询问他：他们该怎么办？时间蹦蹦跳跳着为他们展现的未来好像并不属于他们，因为未来这一时间学意义上的存在本身已经替他们完成了未来。看不见时间的人哈哈大笑，因为他们成了先知。他们做出无数预言，都与时间呈现出来的未来、过去或现在，即与时间学上的任何一段线条截然不同。这让看得见时间的人们欢欣鼓舞，觉得自己确实还有一些值得去体验或值得成为记忆的事情。

　　先知们建起了酒厂，向其他人售卖烈酒。他们保证，只要一口下肚，时间就会停止跳动，人们就能重新抓住自己的日子了。

　　老好人盖治·古德曼是第一个举起酒瓶的人。看得见时间的人们看着未来的自己喝得酩汀大醉，五官散得开开的，眼睛里只剩下：和他们对视的时间。尽管他们看上去都像是征战沙场几十年的战士。而没有老去，也没有变年轻，甚至没有出生的古德曼陪伴在他们身边，露出仿佛维持了数千年的慈爱的笑容。因此，他们争先恐后把钱塞进先知们的手里，以此贿赂时间。

　　时间啊，你停一停。

　　他们边往喉咙里倒烈酒边唱诗。

　　一开始，他们惊喜地看见时间停下了脚步。时间在停下的同时消失了，因此他们周围的一切，已过去的未来，即将到来的过去，包括他们自身，都消失不见。这么说也不对。消失这一事件本身也消失在消失的时间之中。人们陶醉至极，战栗不已：这下子终于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构造世界了。

　　但是没过多久，时间就又回来了。他们不得不喝下更多的酒，把胃用烈酒和诗篇填满。时间啊，你停一停。他们加班加点，试图抢在时间重新开始跳跃之前构造出他们的世界的基本框架。先知们谦卑至极，怀着崇敬之心为他们倒满酒杯，给他们擦汗、冷敷，把柔软的鸭绒枕头垫在他们脖子和腰下。先知们呼唤道：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因此看得见时间的人们把脸浸泡在酒中，让皮肤也吸收尽烈酒，颤抖着、震颤着、哆嗦着指向老好人盖治·古德曼。

　　他们叹息道：

　　“他不允许时间停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