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ndemonium

003

　　倒数一年，她决意前去旅行。尽管目的地位于何处已是个无人知晓的谜，她仍然一往直前，不肯停歇。

　　一年，她边走边数。第一站，她去她的老家。她母亲的墓碑被谁给拆了下来，做成了石凳。她大吃一惊，却也觉得这更加合适，因为那块墓碑上什么也没刻。别说什么也没刻，那就是块从山头扔下来的大石头，只是比其它的更扁平，就被他们当成了墓碑。她坐在她母亲的墓碑做成的石凳上，盘起腿，支着脑袋，盯着肯定等上三天也不会有人经过的马路，第一次觉得母亲终于留下了有用的东西。是谁无所谓，把石凳摆在路边，把那块大石头的边缘打磨得更加光滑，一看就知道比做成墓碑那时候废了更多功夫。风沙刮进她眼睛和鼻子里，让她疼得眯起眼睛，打了个喷嚏。她太久没有在那儿生活，以至于眼睫毛和鼻毛全都迅速退化，没法拦住那夹在风里头的尘土细沙。

　　她真等了三天。真没人经过。五个月后，她摔进了沼泽里。她本是想去找她小学时的老同学，结果却在沼泽里迷了路。她在那里头兜兜转转，找不到方向，沼泽太大了，再说每当她想往东走，沼泽就把她往西扯。她觉得可难办了，认为起码让她找到路走出这个小小国家，回家去干干净净洗个澡。泥人臭着张脸从丑不拉几的泥屋里探出头来又陷进臭烘烘的地里。那家伙还嘀咕了一句：真是臭人，恶心。

　　三个月后她还在沼泽里。

　　又过了两个月，她的老同学经过沼泽，被她一身泥巴的样子吓得差点也摔了进去。她离开时和泥人挥手告别，已经爱上了她的小家伙哭得湿答答的，最后把自己变成了柔软粘稠的泥团，和沼泽融为一体了。她见到了老同学，却总觉得坐立不安。十个月了，她数道。老同学和她谈天说地，说到她们小学时的冒险和她妈妈做的美味炖菜，提及她是如何太阳般站在自己面前，太阳般对那些大了她们好几岁的混混拳打脚踢，太阳般把自己拉到河边，太阳般给她俩洗脸，太阳般……

　　慢着，你说了太多次那个词。她打断老同学。

　　噢，是这样啊。可是你之后怎么就不见了？老同学伤感地问道，把一颗猪心切成小碎块丢进了汤锅里。

　　她盯着汤锅片刻，夺门而出，慌张得连鞋子都没穿。

　　老同学抓着刀追了出来。

　　你别缠着我！她尖叫。

　　你搞错了！老同学也尖叫。

　　最后一个月的最后一周的最后一天，她俩坐在云里，打着哈欠看落日。老同学还在切菜，这一次是云上长的白色胡萝卜。把它们切成碎末，倒进云锅里，又从梯子爬下去，到房间里拿了块红色的鸡胸肉。她等老同学熬出了一锅鸡汤云，两人便一起端着锅子，把滚烫的汤云倒进了空中。她们咯咯直笑，看着它融进大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