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ndemonium

002

　　你知道花是怎么死去的吗？不是说当花朵干枯凋谢时它便是死去了，它们的死亡绝不是那么轻描淡写的事情。绝对不是。那是一种更为壮丽，更加迷人，更无理由，更……

　　那是你甚至无法想象的事情。就像超新星爆炸，或是在自己体内死去的恒星。男人曾有幸目睹一朵天仙子的死亡，但后来，他和专门研究太阳的朋友提起此事，磕磕绊绊地描述那惊人的场面、光和声音时，她却说：可怜的小乖乖，竟被无灵区弄混了梦和现实。

　　他确实见到了。那朵花奄奄一息的时候，他在大森林里迷了路。在那样的无灵区，灵摆不起作用。如今许多人已经遗忘了最原始的能力，他们看着星星的轨迹，无论怎么绞尽脑汁，也只能看到星座、运行轨道、大小等，看不到曾经人们轻而易举便能找到的方向。原先是这样的：找到了北极星，你就能看到北方，在黄昏时分还能从大熊座身上找到季节的证明，以免因长期昏睡而丧失对时间的大致概念。可人们越来越无法明白这些了，连他也是一样。作为灵摆的奴隶，人们对自身褒贬不一。男人嫌少了这能力麻烦，同时却也觉得，这不是什么要紧事，因为成为自他们灵魂中生出的灵摆的奴隶也就是成为他们自身的奴隶，而男人是个自我主义者。但他们都会迷路。他在寻找太阳遗迹的迷途中发现了那朵花。他没有请探路者，只打算靠直觉找到神圣之地。可无论他在东南区怎么走，最后都会回到河边。那太阳遗迹在弯曲河流的包裹之中不见踪影。

　　太阳啊！太阳啊！失去方向的第三天，他跳进河水中大叫，水淹到肋骨处。为什么你要抛弃你虔诚的子民？他叫喊着，喜鹊被吓得飞离了树杈。他把水泼得到处都是，鲫鱼接二连三地从石缝中逃走。但就在那个时候，他看到了那朵天仙子，仿佛神迹降临。眼神迷离的黄褐色五瓣花忧伤地看着他，似乎在告别，又仿佛在说，不可能吧，这个时候只有你一个见证者。然后它便死去了，再也无法睁开眼睛，再也无法吹散花粉。而男人听到声音，听到美妙无比的叹息，他看到太阳在他的眼球里闪烁，鱼群长出水做的翅膀飞向天空，而他生命的一部分也就此消失不见，随着他的一声惊呼成为死去的花的新生赞歌。他瘫倒在河流中睡去，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赤条条地躺在了太阳遗迹的废墟之中，如同经历了一场梦境。那儿只有他：没有他的行李，没有他的衣服，没有他的过去。他也再也没能找到自己的灵摆。当他走出大森林后，他无法不和见到的每一个朋友说起那朵花。然而人们都说，这不可能，因为天仙子只长在高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