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ndemonium

Shada de da dum

1.无法说出口的歉意成为了爱

  事实上,这一现象可以追溯到人类刚刚成为我们如今所说的具有自我意识的模样的时候。当时,部落里如果出现了一个触犯了集体权威的人,不必经过商讨,人们被埋藏在基因里的本能趋势,自然而然就会做出决定:将那个人排除在外。一段时间后,人们不是忘了他,就是又原谅了他。伊蒙死得太早,自然不知道自己会成为前者还是后者,可人们也能说,他是太过于在意当下,以至于将未来遗忘。后来有个历史学家写了一句话:伊蒙·斯帕克斯害怕注定到来的命运,因此才不幸地钻了牛角尖。有两个年轻的学生就着麦芽酒念这本书时,加拉廷当时正巧也在酒吧里,他戴着兜帽,遮住了脸,没人认得出来,那竟是他们的龙骨,因此自然也没人明白,那个男人到底为何会无缘无故地发起火来,把那两个倒霉蛋打得浑身颤抖,捧着自己的牙齿、唾沫星子和血在那边哭着喊妈妈。

  加拉廷边打边骂:呸,去他妈的害怕。伊蒙·斯帕克斯什么也不怕。

  有一个学生说,可这书上是这么写的。

  他抓着那人的领子反问道,要有哪本书说你妈是你爸的女儿你也会信?问完后,他友好地在那人的肚子上踢了一脚,让他摔到一边去,那人由此避开了后续的殴打。

  但我做的这些只是纯粹的暴力而已,加拉廷想。伊蒙会怎么做?伊蒙会什么都不做。所以他又想:去他妈的伊蒙·斯帕克斯。

  另一人就没这么幸运了。去他妈的。他在另一个学生的脸上狠狠地又打下一拳时,不小心眨了眨眼,于是眼泪就掉了下来。去他妈的伊蒙。

  去他妈的加拉廷·奥克利。

  在抓来杯子代替拳头前,他逃离了酒吧和这座小镇,掐着兜帽帽沿,再一次开始漫无目的地流浪。不过老实说,被龙骨用拳头打和被人用杯子敲效果几乎一样,只是拳头不会破裂,杯子和心会。加拉廷边走边想着伊蒙的事,主要是在想那个历史学家写的书,他纳闷人们怎能如此自然地冒出这样与事实不符的想法,可当他在水井中得以一瞥二十五岁的那个加拉廷·奥克利时,他却立马明白了。二十五岁的他自己一晃而过,他定睛去看时,水井中的加拉廷又回到了三十三岁,而在三十七岁后就再没有变老的伊蒙·斯帕克斯出现在他的对面。

  加拉廷盯着水中的伊蒙,而那个男人透过水面注视他,他们两个就像是面对面趴在井边往里头打量的小孩。永远都是这样,从来都不与他对视,从来都只是通过某种存在投来目光。

  “那两个小鬼没错,“他对着井说,”但我也没错。我要告诉他们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你不都一直在叫我要去接受正确的事吗?哪怕正确的才是最糟糕的?”

  伊蒙没有说话。

  “我没有错,”加拉廷继续说,“你是在怪我没有好好和他们说清到底哪儿错了。和他们说话没有用,只有拳头最好使。我把剑给放在家里了,是因为你说我容易一时上火,所以我才没带上它。就算我带着它,我也不会用的。赤手空拳就够了。随你怎么想,但是这一次我没错。那时候是我的错,也不是我的错。我只是想和你说话而已。”

  伊蒙仍在看着他。

  “是你从来都没有想过带上我,你从来都没有想要告诉我。是不是这样?你活该。结果我没有想要带上你时,你自己却跟上来了。你跟着我,却从来不和我说话。人们就要忘记你了,你知道他们说是原谅你,其实只是把你当个笑话看吗?我都快习惯了,有一次我都快笑起来了。你知道吗?太好笑了,伊蒙·斯帕克斯,胆小鬼之心。”

  他越说越快,最后急得喘气起来,一蹦而起。但他仍旧低着头。如同被打了一样,他浑身颤抖,喉咙发紧,几乎要说不出话来。沉默了片刻,他又重新趴了下去,这一次,他哆嗦着探出身子,想要去亲吻那双他从未触碰过的嘴唇。他紧紧捏着井沿,手心全是汗,可当他往前靠去时,他自己的倒影却轻轻松松地将伊蒙的倒影给全数盖住,吓得他一下子缩了回去。

  那一刻,他差点就要将那句话说出口了。

  可是最后,加拉廷低着头,盯着那个鬼影,又硬是将那句话咽了回去,和他过去八年里所做的没什么两样。而被他的视线所穿透的伊蒙的鬼影用唇语比了一句话,惹得加拉廷大笑出声。他抓起一把脚边的沙土,举到井水上,正对着鬼影张开五指。他大笑着,不停地笑着,始终低着头,冲那被水波扰乱的鬼影放声大笑。

  他说:“去你妈的,伊蒙。你都不懂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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