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ndemonium

Shada de da dum

(茸米)犬类本能

  昨天乔鲁诺被狗咬了一口。

  把他的袖子撩起来还能看到点儿牙印的痕迹,出血的地方已经结了疤。由于乔鲁诺反应得快,那头立耳朵的牧羊犬咬得不算重,但也绝不轻,唯一让人高兴的事是他的手臂没被整个咬下来,只伤到了表层的皮肉。

  “你当时就该让我射杀它的,”米斯达说。

  他坐在窗沿上,从没担心过自己会从三楼掉下去。

  乔鲁诺没有立刻回答他。那天回去的路上,他去医院打了一针狂犬病疫苗。手臂侧面的那个针孔也还在那儿,现在也和牙印一起藏在西装下头。给它绣花纹的那个人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和想法做完这件西装的,这件事偶尔会在乔鲁诺心里向他提问。太阳光铺在背上,烘烤那一头金发,晒得他昏昏欲睡。他没有想到狗,只是觉得再过几天,等温度再往上爬几度后,他就要把办公桌换个地方放了。

  桌子上铺着几份文件。他从左到右浏览一次,又重新回到最左边,把几份来自不同报告者所记录下的情报整合在一起。他一边想一边闭上眼睛,右手肘支在桌面上。用拇指指节抵着眉弓按揉了一会儿,他想明白了。

  “它只是出于本能才那么做了。为了保护自己和主人,犬类有时候会展现出忘我的牺牲精神。”

  米斯达用鼻子“嗯”了一声。他习惯性地把尾音拖长,他这一口气呼了多长,他就把这声音拖了多久。然后他又吸进一口气。

  冰冷的、僵硬的那不勒斯空气在太阳底下也是那副模样。

  冻得他鼻子生疼。

  “我还是不能告诉你,”乔鲁诺盯着桌子说。他的注意力慢慢转移到了手中的那只钢笔上。那是他的一位下属送给他的。是为您专门定制的,那人讨好地说。黑色的笔身上趴着只金瓢虫,它的身上没有半点,只是一片金色。他们大概贴了金箔或者什么。

  他提笔想要写点什么,却始终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盯着那只瓢虫看。

  米斯达从窗户边离开了。他绕着屋子走了几圈,最后背对着乔鲁诺坐在沙发的靠背上。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问题。”

  “这与信任无关。我不想要你参与这件事。”

  “这和信任无关?”

  “我是这么说的。”

  书房的门紧闭着,把他们两个人和他们的声音都关在这个房间里头。在米斯达从窗边走开后,乔鲁诺就再没觉得太阳让他温暖了。相反,一股令人难受的寒意铺在他的背上,让他觉得后背隐隐作痛。他感觉胃正被地心引力往下拉扯,这让他想要呕吐。

  那条狗扑过来时,米斯达正要对狗主人开枪。它不知道是感觉到了什么动静,还是狗本身就对替身这类东西很敏感,那条高大健壮的德国牧羊犬在枪响的前一刻从房子后头冲了出来,直扑向乔鲁诺,看都不看米斯达一眼。

  幸好黄金体验为他挡了一下。

  好运,吉祥。万福玛利亚。

  他把笔丢在桌子上,迫切地抬起了头。

  前两天还有一件事,乔鲁诺被他的狗给咬了一口。米斯达那时候并没有真的想要出手的,但是当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扯着乔鲁诺的衣领,拳头咬上了他的脸。

  那一拳打下去,把米斯达自己都给吓了一跳。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几乎没有人会小瞧乔鲁诺了。大概是从他的个子猛地拔高开始,也可能是打一开始大家心中就明白这个,只是那时候他们都没有想太多。少年变成青年,青年人的那张漂亮脸蛋上多了一块淤青。右边颧骨的位置很快就蔓延开一片紫红色。

  米斯达松开了手,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那片淤青被乔鲁诺用极端的手段给治好了,第二天他就跟个没事人一样。但是他的脸还是时不时就会疼起来,让他忘记自己当下正在做的事。这时候,他的脸就又开始发疼,痛得好像骨头也被打碎了一样。他想要看看米斯达的眼睛,或者听到他的声音,但米斯达一动不动地面对墙壁,一声不吭。

  这样一来,他擅长的那些读懂人心的、侵入人心的方法都失去了作用。他不知如何是好,便意识到自己或许近十年都没有任何长进。

  “再给我……”

  “你的脸,”米斯达打断了他,“还疼吗?”

  乔鲁诺摸了摸自己的颧骨。

  “还很疼。”

  “抱歉啊。”

  “没事。”

  “我那时候什么也没想。我其实没有很生气,但是啊,因为一时的生气就打了你,我反而对这样的我感到非常愤怒。”

  米斯达依然没有转向他。乔鲁诺也没有说话。但他站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到沙发边上。他看了一会儿米斯达垂下头时露出的脖颈,然后坐了下来。像是背靠背一样。

  “到头来我们还得去做那件脏事。那个时候让我们从那不勒斯一直跑到罗马去的原因之一……我还以为那样就搞定了。结果绕了一圈还是逃不掉它。我对白粉没有什么意见,不如说我知道的。我们必须要这么做,我懂。但是这样下去啊……”他的声音越来越弱。原本撑在沙发背上的一只手滑了下来,垂在乔鲁诺的脸边。金发青年便庄重地捧住那只手,把它贴在自己的脸上。

  他们的温度借由这只手相互传递,最终达到完美的平均值。

  “不对。说到底我知道你能搞定的。你不会重蹈覆辙,这就是你的特点。要不然谁都不会死心塌地跟着你的嘛。”米斯达又继续说了下去,“但是我害怕了啊。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我对于你这家伙可能成为的——可能有的想法感到害怕,对有可能实现的未来感到恐惧所以才那么做了。”

  “你害怕我吗?”乔鲁诺吻了一下他的手背。

  “我说不准是害怕我自己呢。”他嘿嘿地笑了一声,“就算我要反对你,我也不会真的就反对你……你知道我的意思吧?如果将来有第二个你出现,有第二个……我该怎么办?你该怎么办?”

  “我不会让第二个布加拉提出现的。你也不会让我那么做的。绝对不会。一切都将进入规范的运转——从大到小都由我控制。”

  “但鬼知道命运打算怎么办。”

  “你会害怕是因为本能,米斯达。”乔鲁诺又亲吻了那只手,“你相信我吗?”

  米斯达笑了起来。他转过身,按着帽子弯下腰,歪着头在乔鲁诺的嘴唇上亲了亲。

  “哪能不信啊。”

  他用拇指摸了摸被他打过的那边颧骨,上下颠倒的脸上露出愧疚的神情。乔鲁诺看了,便捧着那张脸说:“已经不疼了。”

  的确不疼了。留在神经上的疼痛突然灰飞烟灭,他的胃里不知不觉中也没了那种搅动拉扯的恶心感。太阳光从窗户照进来,一直到他的腿上都是金色的、热乎乎的。看得出来,米斯达也一样这么觉得。他那双黑眼睛里全是刚刚坐在窗边时看来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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