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ndemonium

Shada de da dum

晴天霹雳

“加入这个我最想完成的愿望你愿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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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毫无疑问是蓄谋已久的。他听了准会笑起来,因为你不是意大利人,却和意大利人一样,中了一道霹雳就醒不过来了。你不在乎。在那之后你的目光总是固定在他的身上,即便想要偏离也做不到。普佐所描述的疯了似的占有欲真的存在——你就是活生生的实例。你的目光把你的灵魂固定在他的身上,倘若谁多看了他一眼,你的灵魂就会同时被那赤裸的目光给击中,谁碰到了他,你的灵魂就会开始燃烧,比所谓的地狱火焰还要烫人,火烧火燎地,一路顺着目光回到你身上,你本人就会像置身于火焰之中似的无处可逃。那火烧得你的心脏几乎要爆裂,抓着你的喉咙要你尖叫,即便如此它也不够满足,还要钻进你的脑袋里头,将所有的理智都撕烂,把它们变成供火焰烧得更旺的燃料。

  唉,这毫无疑问是蓄谋已久的,但你绝不会承认除了那事情表面以外的东西。你本是理智的人,却被那道霹雳点燃,从此再没有了招。然而你从不嫉妒。你只怀着坦荡荡的爱情向占有欲妥协屈服,将身体和灵魂都交给那恶魔,你谦虚地向他们请教,并轻视嫉妒心,因为那是有害的。你从不害怕,因为你习惯了恶魔;你本就常在拿坡里的各个角落里见到它们。尽管如此,正因如此:你在实施你蓄谋已久的恶行时毫无罪恶感。如同你关上门同下属们说悄悄话时一样,只不过这要更加愉快,甚至幸福。你把他叫到身边,对他说:从今天起……

  他进了屋子便关上门,以示他由于职业早已习惯如此。他进了屋子便走到你的身边,以示他在你面前早已习惯如此。你们聊了一会儿公事。你坐在椅子上,他坐在你面前的桃花心木桌子上,臀部和大腿结实的肌肉与桌面相互对抗,呈现出完美到足以称为至高艺术的弧线,小腿肚时不时往桌子下扫去,脚尖偶尔会碰碰你的椅子和膝盖。他的手骨节分明,虎口摸上去十分结实,他的手背和手指近节上生着些柔软的黑色体毛,有几个指甲缝里有点儿灰黑的污垢,显然最近没有时间低头研究自己的手。他用那只手拍了拍大腿。他从来不扣衬衫最下面的那几颗扣子,他弓着背,既是因为放松,也是出于习惯,从衬衫下摆间裸露出来的腹部肌肉挤压在一起,你开始想象,他的小腹和肚脐周围的皮肤定会显出些许的皱痕,肚脐上方的则是粗大凹陷的线条,分隔出一块一块尚不明显却足够有力的方形肌肉块。他垂着视线望着你,在密长的睫毛底下是黑到像镜子的眼睛,镜子里印着你的脸,而魔镜自己正笑个不停。

  你意识到,存在于他身上的活力是如此充沛,以至于他似乎随时都会像暴风雨一样轰轰烈烈地闯进来,又在眨眼间消失。同一时刻,你意识到另一件事。存在于他身上的活力是如此充沛,同时又是如此平静,以至于你对某一事实有着绝对的把握:你无需继续给他戴项圈了。因此你的意识伸出手,将他从未发觉的那条项圈摘下,扔进你的恶魔的火堆里。你觉得有些惋惜,因为你用来圈住他的脖子——他的身体和灵魂——的项圈柔软到谁也不会注意到它,连你有时候也会忘记它的存在,直到他因为项圈的拘束又撞回你的身边。构成项圈的内容是:命令,依赖,服从,被依赖。只有当一组互相矛盾的事物同时存在时,你才能够将他牢牢圈住,由此你成为了他视线所及的全部。然而你必须解开那条项圈,因为一个人同时只能戴着一条。十几年前你在那道霹雳下为他精心挑选的小牛皮项圈在火焰中化为灰烬,火却愈燃愈旺。你自由去吧!我给予你自由!但这话纯属虚情假意,因为倘若有谁看着他,你的心中仍有无法遏制的愤怒涌出。是的,你不嫉妒,你只是愤怒……

  何况,谁会需要自由?自由!自由不过是放纵的借口,是寻而不得时的措辞。你并非意大利人,却明白霹雳的真相。你把椅子挪到他的正前方,将他锁在你的身子与桌子之间,他的膝盖就靠在你胸前。你捧起他的手,不住地亲吻他的指尖和手掌,以此暂时压制住心中的那团火,并扭捏地将不存在的自由交给他,而对此你和他都心知肚明。每一天,火焰都把你烧光,然后再生出新的你。旧的你是火焰的燃料,新的你由此变得更加强大,也更加受火焰摆布。你无法挣脱它,你也不去挣脱它。不,你只是看着他悄声说:你是我仅有的,你是我仅有的,你是一切,只有你,只有你,……你总被霹雳震得头晕眼花,喘不过气。

  你悄悄拿出一个小盒子,摆在他的大腿上。

  “从今天起忘却自由吧,”你说,“你是属于我的。”

  你把嘴唇贴在他左手无名指的第三指节上,抬起眼睛望向他。你同时是渴望被收养的小狗和扑向猎物的狮子。许多时候,你谦逊地把自己比做普赛克,把他比做你的厄洛斯。不,他不是丘比特!丘比特所掌管的纯真甜美的爱恋中绝无你们所拥有的热忱与激情,也没有你这被恶魔所引导的疯子似的占有欲,当你看向他时,你便成为了盲人。不,丘比特只是个孩子,一个稚嫩快乐的孩童,但你亲吻他时,你的嘴唇和手指尖都带着成熟了的欲望,渴求看见真正的他,哪怕只是一瞥。你爱上的是那个赤条条在这个世界里开怀大笑、蹦蹦跳跳的厄洛斯,他就是人类的集合体,而他漫不经心地同你谈论他的声音、他的眼睛和他的嘴,你便无法自拔。

  他果真笑出了声。

  “你在引用游戏台词啊!”他说。

  “是的,”你说。

  “我还能说什么?我愿意,”他咧嘴笑着,“你是不是还应该说些什么来着?”

  “我是属于你的,”你温顺地回答。

  火焰稍微安分一些了。恶魔得到安抚,在你心中沉默下来。同时,你再一次注意到,他并不是唯一一个戴着项圈的。霹雳把你的目光固定在他的身上,你的目光则把你的灵魂固定在他的身上,让你无法动弹。只要离开他太远,你就成为了另一个人。你对那个人完全陌生,每当你看着那人,你都会惊讶于他与你竟相似到了无法错认的程度,同时陌生得令人无法分辨你们。你知道,当你恳求他为你能实现的快乐而放弃自由时,你同时也在恳求他剥夺你的自由。每当你注意到这件事,你都会思量,是否那个将你固定住的男人也经受了同一道霹雳,他是否意识到,你的脖子上也曾拴着一条链子。

  而你欣然接受。

2019-05-28 /  标签 : 茸米 41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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